韩林森(原创)
站在这铁一般冷峻的历史大门前,我感到颤粟。我知道他是无情的,又是公正的。这是一具无形的尘封已久的“棺木”,其中葬着许多秘密。我以困惑而虔敬的心触动了这冰凉的门。那一张张发黄的像片在我眼里如同一座座石碑,无言地诉说着多少献为人知的故事。
历史,你冷竣庄严的魅力吸引着我,你博大深奥的内涵吸引着我,你不理我,我却要拼命地亲近你,试图揭开你的面纱,开启你的大门,窥视你的内幕。
我的旅程就这样开始了。我渴望走近他们,接近他们的心灵,进入他们曾经生活的哪个世界,体验他们的经历,理解他们的思维。
我走近你的后人,寻访久违的传说。
我走近你的心灵,体验你的一腔热血与豪情。面对你的情感,你努力的结果,触摸你的思想,体验你的心灵,追寻你的足迹,仰望你的画像,我产生了一股冲动,我要记述,以示后人。
如果说惠农中学的是由外地来的有志之士于铎倡议发起创建的,那么,平罗中学则是由土生土长的,负籍远游,学成归来的高尚信先生发起创建的,其意义自然不同。
我从不敢忽视“发起”这两个字。发起是一段近乎慷慨悲壮的经历。不同的背景下发起一件大事,其艰难程度和结果是不一样的。发起办学校自然不能与发起一场革命的艰辛壮烈相比拟,但他本身的意义却如丝绸之路一样绵长。造福桑梓啊!在黑暗的年代,摆在发起者面前的是一条荆棘丛生的路,需要披荆斩棘的勇气,需要聪明过人的智慧,需要坚韧执著的诚意。
历史是需要用一颗充满灵气的心去触摸的。你觉得自己干了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可能在历史上留下的只是片言只语,你觉得自己走过了多么漫长而艰辛的路途,可能在历史上留下的仅仅是蛛丝马迹。
厚重的历史中记录的多是伟人的足迹和大智大勇的壮烈,并不给小人物多少空间。而对于一所中学的历史,就是给小人物一个空间。
历史告诉我,在黑暗的年代,每个人走过的路都不是一条坦途。生命的历程是一连串的故事。有的广为传诵,更多的不为人所知,广为传诵的故事中自然有许多智慧和精神,不为人而知的故事也隐含着无穷的魅力,历史学者的偏好似乎就是探询这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1946年,创建平中时,他41岁,正值不惑之年的他决定要干一件事情,此时他是惠农中学的校长,惠农因惠农渠而得名,本是平罗的一部分。1941年分出去单设一县,县城设在古镇黄渠桥。黄渠是惠农渠的俗称,黄渠桥是惠农渠上一座坚固的石桥,至今犹在。这个古镇当时有一所师范学校,一所中学,两所小学。而平罗这个历史悠久,人口众多的县城一所中学也没有。
请注意背景:1945年8月抗日战争结束,次年内战烽烟又起,穷乡僻壤的人们并不知道决定中国命运的一场大战已经爆发。他们依旧过着艰辛寒酸的日子,许多人都在死亡线上挣扎。就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在塞北古城南门外水龙庙里,一所学校诞生了,这就是平罗简易师范学校,平中的前身。
我一向以为让人拿出钱来办一件公益事业是非常不简单的本事,办这种事的人一定具有远大的目光、超凡的口才和事业心。
发起建校!发起者一腔激情难道不会遭受冷落?苦口婆心最后得到的可能是两手空空的失望而归啊!有钱人面对前来募捐的人,比面对乞讨者好不了多少,知识分子最重脸面,他们有着更为强烈的自尊心。中国人有一种传统认识叫“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还有一句古训叫“家有隔夜粮,不做孩儿王”。读书读到最后只能做个教书先生,仍是在社会的底层,尽管目不识丁的百姓对你心存敬仰,但在主流社会你仍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不要忘了中国是官本位社会。
我们无法忽略历史背景,正如自治区重点中学评估组组长靳伟才在对平中办学水平进行了一整天的考察后,所做的评估报告中指出的,“离开一所学校发展的背景来评价一所学校是不全面的,也是不科学的。”那么平中成长的背景是什么呢!就是我们共和国走过的历程。平中的雏形是在旧中国形成的,解放前的那几年,是艰苦办学,苟延残喘的四年,四年的努力仅仅是造成了一所学校存在于平罗县城这样的事实,只是奠定了一个基础,一个很粗浅很脆弱的基础。必须考虑到高先生创建平中的时代,是一个黑暗的时代、动荡的时代。当然,他的善良愿望也得到了一些同仁的支持,如阎廷栋、冒良辰等。
1954年,高尚信先生英年早逝,年仅49岁。
高尚信先生,平中的创建人——平中人应当永远怀念他,他的执著精神令人敬仰,没有他就没有平中,这是一个事实。大梦谁先觉?是他最早把办一所中学的梦想变成了现实。我们无法想象他的艰难,为了卖下旧军官的花园做校舍,他变卖了部分房产以筹集经费。
我一直坚持认为,评估历史上的人与事,要有一种体验,在想象中去体验。没有这种体验,是很难接受他们的真实思想与感情的,更难正确地理解他们的行为。
办一所学校,对于今天的企业、大款来说并不是多么艰难,况且还有经济利益的驱动。甚至在旧中国,对于陈嘉庚那样的华侨资本家来说,也不是件难事,因为他们本身就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又有政策的允许和支持,社会也给予普遍的许可。但高先生是一介平民,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境并不宽裕的知识分子。他办学校无利可图,又是白手起家!我是带着一种崇敬的情感来写他的,他不会想到自己的名字永远留在了这所学校的史册上,但历史是公正的。
我的任务是如实地记载。为此我做了力所能及地调查和烦琐的收集资料的工作,而且要尽可能地避免受到各方面的干扰。忠于事实,这是一个史学工作者的良智。
平中诞生在最黑暗的时代,高先生为代表的那批知识分子是在黑暗中点亮一盏明灯的先驱。
平中伴随着共和国的诞生而获得了新生。
平中伴随着改革开放走向发展壮大。
那么,1957年~1959年学校反右派斗争的问题,1966年~1976年十年文革时期的情况是否如实地写进去,这是我最感困惑和为难的事情。
倾听经历者的叙述,我甚至想到了“人性”这个词,进而想到了“人格扭曲”这个心理学概念。的确,在历史上大量存在着人性扭曲的事实,对这些事实能否秉笔直书,这是对我们良知的考验。
历史的责任就是历史的,个体的人,谁也承担不起。个体处在大规模社会运动中是渺小的,无法抗拒历史潮流的冲击,尤其是曾经发生的政治运动。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人们多会本能地选择回避。但是当政治运动象暴风骤雨袭来的时候,想回避却很难,那时,人的良心就经受着考验。有些人紧跟形势、积极表现、兴风作浪;有些人疲于应付,难免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违心的事,许多时候,他们连沉默的权力都没有,而另一些人是阶下囚,遭受无休止的身心折磨。运动过去了,一切如同台风过后的海面,恢复了平静,人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变成了摸不去的记忆。
人类需要从记忆中获得见识,所以有了历史。
“在平中工作的那些日子”,给过他们快乐,使他们品尝过成就感,也给过他们冤屈、痛苦和忧伤。
修史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历史一经修成,就是很难改写的。历史是给后人读的。读历史是为了了解过去的真实情况、真实的过程,从中获得一些生命的启迪、生活的经验;获得思想的启示,总结经验教训。任何人都是历史的产物,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历史,历史是客观存在,谁也不能改变它,所以记载历史务必要采取客观公正、实事求是的态度。